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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勇者·途(3)

幕间·勇者·途(3)

车夫——仔细想了想我甚至找不出跟他有关的身份信息,当然不包括他自己所说的那些过于辉煌的不可靠经历和道听途说,余下的信息甚至简单到找不出名字。

因为脸上夸张的伤疤过于引人注目,他本来的面目相比之下非常容易被忽略。也许熟人或是留心的人会注意到他适合扮演武人到面孔,但在往上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理由仅仅只是他们甚至不会走到那么靠近一个净说些大话的车夫身边罢了——在克里亚这里能算上朋友的人一个也没有。

做出这样猜测的我不禁心生怜悯——然而也只是在出发之前做了些许调查后那个显得相当有余裕的我罢了。虽然口中说这些轻巧的话,但是在那张武人脸离我前所未有的近的现在,我能清楚地看见在偏褐色的脸庞上有发黑的颜色。

尽管有打理过的痕迹,但是胡渣还是一茬一茬的从偏方的下巴上钻出来、密密麻麻地绕了一圈,一直延伸到我现在这个角度看不到鬓角。

车夫的身材算得上高大,站在车的末端比栏杆要高出一截——虽然这么说,但巧合的是以现在我不能移动到太远的地方的视线还是能够跟得上那个高度的。

逃避。

这就是我的选择,自诩能够透过别人的眼晴明白其大致想法的我主动放弃了这一优势。仅仅只是从容纳不下一只手掌长的距离中、和那个流露出不悦神色的眼神处在同一个面上一瞬间,我就想起过去被家里人打压的日子、也和但是选择一样的道路。

这样是不行的!究竟为什么自己离开之后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而是到了克里亚成为一个冒险者?

根本算不上是问句,因为在一只脚踩在公会的门内的时候、不,在走上通往克里亚的车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漂亮的说辞。

那就展现给我看啊!你的那份决心!

精神上的我只会说些漂亮话,我侧过头的角度仅仅只是在上扬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之后反着向下增长了不少——视线从鼻头滑上鼻翼之后碰到了会令小孩感到恐惧的伤疤,然后飞快地把自己埋进了胸口。

胸口的肌肉被粗布衣包裹着依然有不俗的震慑感,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技艺过人的车夫吧……那种程度究竟要多少年月的锻炼才能练就呢——然而被精神上的自己所鼓舞的我稍稍减弱了写开小差的程度,视线完全跟不上思绪、或者说是不敢再回到那个伤疤上更准确。

不像是父亲额角的刀伤。尽管父亲的伤疤也算不上细小,但至少有着工整的切口——这个被同行开玩笑地称作“上将”的车夫所持有的伤,比起斧头、更像是被某种东西粗暴地挖开来。在确定到那个伤口的那一刻我甚至相当短暂地认同了车夫的无稽之谈——“我和【王蜕】战斗过。”

明明容貌完全不同,甚至没有那种自上而下看待别人的轻视感,但是我硬生生从区区一个车夫身上感受到了和父亲一样的令人压抑的绝望感。

“你还不行。”宽大的手掌贴到了我的头上,虽然有些粗暴、但整体上还是温柔地来回揉了几下——就像是对待邻居家的小孩一样。

震慑、不甘、恐惧、委屈、无处倾倒的失落,一瞬间上涌和绝望混作一团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是的黑色情感。

这家伙懂些什么?

这家伙又知道些什么?

我的压力、我的努力难道说只是白费的吗?

……

飘起的黑色感情像是气泡一样把我从水底捞起来,让我第一时间去寻找能够把眼前这个否定了我赖以生存的在克里亚建立起的一切的家伙抹去的武器——“小姑娘比你好上太多了。”

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将眼球回转——或许我本身根本没有那个自觉,一睁眼视线就转到了从物理上说我所在的位置和我所处的姿态相当难看见的伦身上。甚至先一步于那些被滞留在车夫身上的黑色情感。

简单但相当有效的捆法——伦被本来用于束缚走兽的绳子自上而下绕了两周,除了头部外完全无法自主运动的处境可以说是比我还要糟糕,但与我不同、那双栗子色的眼睛仿佛能放出光笔直地向男人的瞳孔里穿进去。明明武器和行李全被推在了更远处的角落里,但感觉之后就会自己飞到绳索上、将束缚着伦身体的那些一一咬断。

视线拉回到正前方不再动荡,只能看得到下半身穿着的粗糙布裤的颜色。那个行为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丢人现眼以及对于现状的无能为力——若是能不被情绪过度左右的话,或许还能够更早地认识到这个事实、更加冷静地和这个不像是车夫的人交谈……

思绪中断了一会,因为琐碎的往事而起伏的感情带来的不冷静到这里半强制地被打压下去——虽然这么说着好听,但是其实只是我才意识到早该知道的一些事情。也没有去责怪自己的迟钝,将思绪重新接上之前的思路花费了长到不可思议的时间,以至于现在有些不必要的脑热。

“没什么好纠结的,况且这样也不好交谈。”车夫虽然说着这样像是一些冒险者会说的话,但并没有展现出一星半点的轻松,“总之先出来吧。”

有些厌恶,但最终还是对上了那暗淡无光的眼睛。嘴上说着的语气显得消极,但是动作毫不迟缓,眼神在先前一瞬有极小的变化——最可能的应该是对于我的变化的惊讶,其次是对于我们两人没有回应那个讲话的困扰——前提是相对于主谋,这个男人真的不是一个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仅仅只是隔着非常短暂的时间,我的思绪有再次被打断得七七八八,身体大部分重量失去落在“地面上”的踏实感。

本身被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不知为何颤动得异常严重的车体摇晃得七荤八素,有些适应了那个之后猛然停车、再往后又同现在这样突然被晃到了空中。若不是仅有的早餐一早就进到了足够深的地方,现在随着咳嗽出来的就不只是唾沫这么简单了。

稍待恍惚感和恶心的异物上涌感缓和,在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束缚被解开了之前,一只手就简单地将我一个算不上瘦弱的成年男性拎起的那个臂力就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或者单纯地说是令我感到不小程度上的惊讶,能与车夫目前的表现匹敌的在我认识的人际圈子里也只有此时还侧卧在车厢里的伦了。如果这份力量是通过锻炼而获取的,那兴许我现在心中的这份因为这个假想而产生的恐惧感也没有白白浪费体力来搅动本身就跟烂泥一样不堪的“份子”了。

“你是……”

在听到我说话之前那个男人就又进到了车厢里,想必不久之后伦也会被拎到外面来。

“啊啊,好好听人说话啊,混蛋。”用轻佻的语气打了两句唠嗑,如果手上空着的话倒想稍微挠几下有些发痒的头皮,“总之……”

代替扭转颈部的放松运动朝四周看去、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自由运动的脖子里骨头相互碰撞出了让自己立毛肌颤动的声音。虽然我知道自己对于时间的感觉相当差劲,但是眼下这幅光景跟向前在车上瞥到的未免也相差太多了——也只能认为是兽车行驶了意外长的时间了,或许是我在车厢内的挪动幅度过于微小了。

比起荒野来说要多好绿色——简而言之就是这种感觉。虽然我没有到过精灵王国就是了,但跟街上有卖的书上描述实在是过于符合了、以致于令人怀疑写的其实是这个地方。

毕竟这里没有精灵之类的。

“唔啊!”

懒得去数自己究竟被打断多少次了,我还不至于去承认自己其实注意力不够集中这样的错误。

“能不能轻一点啊,我姑且还是个淑女哦。”伦看上去对于车夫有些粗暴的行为非常不满,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个姿态也是同样程度上的惹人怜爱。

自己都说了姑且啊……

和比我还熟练上一些轻佻的语气不同,虽然有些生涩、但姑且还是看得出她是有在努力地在做套话的准备的。意外的从眼睛以外的地方也能看到认真,应该是有认识到现在的情况比起以往来说都要糟糕吧……应该……

“唔……”

咳。

刻意假咳了一下打断伦那疑似【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好却要开口】的粗糙话语,快速地回了伦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太过于激动。在对方还没有开口的情况下我方信息量不足是不可忽视的缺陷,先等……

“你是谁?”相当得意的嘴脸,看起来姑且是有记住我说的“问话简洁”这一点。仿佛像是要我带上普敦最好的甜品店优惠券去夸奖她一样。

完全没有传达到啊!

而且还问了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简直就像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故事里作者刻意安排出来方便反派登场的台词。实际上哪里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回答这种问题啊……

“车夫哟。”也许是嘲讽吧,那张脸和这个显得俏皮的句子相当不搭。

订正,是回答了也不一定会有用的问题。

狠狠地瞪了伦一眼示意她先等车夫说其他话。

风从远方吹来——如果不是小范围内的风的话,应该是从北方的山脉吹来的。车轮碾过的地方还有着一层液体质感的深绿色,看上去像是直接从没有树木的地方一直进到了这里——除去树叶跟风干架的声音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我说……”想到某个可能性的我直冒冷汗,咽下口腔里的唾液后声带还是有些发抖,但姑且还是对着车夫说出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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